“能不能拉我进群？我有两台车，MEGA和L9各一台，能一天发一千条！”8月6日，理想汽车产品负责人汤靖在社交平台晒出一张水军兼职群聊天截图，用黑色幽默揭开了针对理想车主的有组织抹黑行动。
群内任务清晰明了：拍摄理想汽车“不规范行为”照片5元一张，视频8元一段；在车主内容下刷恶意评论1.5元一条，带图评论2元。
几乎一夜之间，“理想车主乱停车”“素质低”的标签在各大社交平台病毒式传播。一场以污名化普通车主为手段、以击垮竞争对手为目的的商业暗战，正在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悄然上演。
明码标价，水军产业链的工业化运作
曝光的水军兼职群聊天记录，展示了一条成熟的抹黑流水线。任务分工精细到令人咋舌：一线侦察人员负责蹲守拍摄理想汽车“压线、变道不打灯、乱停车”画面；评论组则在平台同步刷屏“理想车主素质差”等标签化言论。
24小时不间断攻击成为此次抹黑的显著特征。理想法务部披露，仅8月3日0时至7时，单一平台就集中涌现45条标题雷同的视频——《以前真没注意，理想车主，没有意外，一律乱停车》。
即便是凌晨时段，攻击仍未停止。多频次、内容高度同质化的特征，直指有组织的违法犯罪行为。
更触目惊心的是，二手交易平台已出现专门的“理想负面素材”交易链接。违停照片标价5元/张，逆行视频15元/段，独占消防通道、一车占多位等场景价格更高。
黑产从业者甚至提供定制拍摄服务，直言“已经帮好几个客户拍过素材”。
水军攻击的成本低到惊人：机器水军评论0.1元/条，真人评论1.5元/条；全职工作室年入百万；大V单条转发报价可达上千元。这种低成本高破坏的模式，让黑产屡禁不止。
车主之痛，从线上攻击到线下骚扰
当网络暴力溢出屏幕，普通车主成为无辜牺牲品。“我的车停在小区车位上，竟被人扔了一袋垃圾，报警后才发现是有人故意为之。”一位理想L9车主在社交平台控诉。
另一位车主坦言：“出门开车提心吊胆，生怕被路人指指点点，这种精神压力已经严重影响生活。”
理想汽车法务部收到数百位车主举报，反映其正常生活因密集的误导性信息遭受严重侵扰。在算法推荐机制的放大下，1%的违规行为经10万次传播可产生10亿曝光量，形成对车主群体的集体污名化。
这种标签化伤害具有持久性。社会学研究显示，当特定群体被反复贴上负面标签，公众会形成潜意识中的“群体印象”。即便部分车主行为规范，整个群体也难以摆脱污名阴影。
理想为何成为靶心？
理想汽车成为攻击目标并非偶然。首先，销量基数大意味着绝对数量的违规案例更多。有分析指出：“理想卖得好啊，基数足够大，不规范概率再小，论绝对数量也属实不少了。”
其次，产品特性成为双刃剑。理想车型尺寸普遍较大，辨识度高。“块头最大的车但凡一个乱停，就是鹤立鸡群”。这种高辨识度在宣传期是优势，在负面舆情中却成为放大镜。
更重要的是市场位置敏感。理想定价30-40万区间，卡在中国汽车市场竞争最激烈的价格带。此时正值理想i8上市关键期，其与乘龙卡车的对撞测试视频引发争议，为攻击者提供了弹药。
李想8月8日的视频回应透露，每次新车上市都遭遇类似风波，“L9发布时有人说理想倒闭，MEGA被P成灵车，i8被黑‘像坐船一样晃’”，且“每一次背后都有一个不同的品牌在操控”。
行业通病，污名化车主的演进史
污名化特定品牌车主的套路并非创新。从“坐马自达怪不得你塞车”的影视梗，到特斯拉“邪恶大鼠标”的嘲讽，再到凯迪拉克“浴皇大帝”的戏谑，中国汽车行业早有先例。
这种标签化甚至能找到“数据支撑”。美国研究表明特斯拉车主事故率达每千人23.54起，宝马车主酒驾率高达每千人3.13起，远超行业平均水平。英国调查也发现宝马车主在危险驾驶倾向测试中得分（12.1分）几乎是平均分（6.6分）的两倍。
但数据背后存在认知偏差。幸存者偏差导致人们只关注被标记的理想违规案例，忽略其他品牌同类行为；巴德尔-迈因霍夫现象使人首次注意到某事物后，会错觉其出现频率激增。
当普通网民受算法影响加入“随手拍理想”行列，专业水军的攻击已演变为全民参与的集体讨伐。
社会之癌，污名化攻击的深层危害
污名化攻击的危害远超商业竞争范畴。社会学家欧文·戈夫曼在《污名-受损身份管理札记》中指出，蒙受污名者会陷入持续不断的自我监控，担忧他人如何看待自己，导致行为畏首畏尾或虚张声势。
这种心理压力已在理想车主身上显现：“出门开车提心吊胆”，正是污名受害者的典型状态。
更严重的是，污名化会向社会释放危险信号。历史经验表明，当某个群体被视为低人一等时，不公正待遇不会局限于此群体。
罗马法中的酷刑最初仅针对奴隶，后扩展到自由人；社会底层的苦难最终会蔓延至所有阶层。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就是最惨痛的教训。
在汽车行业，当真实车主维权反被扣上“水军”帽子，消费者声音被恶性竞争淹没，市场反馈机制便告失灵。
反击困境，车企维权的两难境地
面对系统化抹黑，车企陷入反击困局。李想坦言“知道是谁干的”，但强调不会“黑化”报复：“变成他们那样，他们就赢了”。这种克制背后，是对行业底线的坚守。
多家车企已采取法律行动。蔚来悬赏百万征集线索，比亚迪开出500万赏金，长城将悬赏提至1000万；鸿蒙智行将操纵水军的MCN机构送进监狱；比亚迪起诉自媒体博主索赔500万。
监管也在出手。2024年，网信办封禁“蔡老板说车”“小牛说车”等违规账号；河北警方介入调查理想MEGA被黑事件。但打击多停留在执行层，幕后金主仍隐藏在数据迷雾之后。
中汽协曾联合14家车企签署《抵制水军联合倡议》，但两年过去，水军数量反增217%。高回报、低风险让黑产屡禁不止。
写在最后：
某二手交易平台上，“理想违停素材”标价5元一张的视频仍在出售；兼职群里，“带图评论2元”的任务还在滚动刷新。但水面之下，理想汽车声称已锁定操控品牌及水军机构。
这场暗战没有赢家。当蔚来高管马麟表态“非常反感污名化理想车主”，当李想坚持“不会变成他们那样”，一线车企正试图拉住行业滑向深渊的缰绳。
造谣一张嘴，辟谣跑断腿。互联网记忆往往只留下争议与情绪，而非真相。当5元一条的评论能撬动亿万市值，当普通车主因品牌偏好遭人扔垃圾，受损的不仅是商业伦理，更是整个社会的基本信任。
